薄霧彌散,揚州城北碼頭。
商販們在指揮夥計和力工搬運貨物,官吏在核查商稅,縴夫吆喝著拉船隻岸。
李絢站在船頭之上,審視的看著岸上的所有人等,目光謹慎。
「王爺,可有什麼不對之處。」餘澤跟在李絢身邊,低聲詢問。
「沒有什麼。」李絢淡淡的搖頭,說道:「只有略微有些可惜,竟然沒什麼人前來迎接。」
「王爺,地方官員也是要臉面的,我等雖自神都而來,但畢竟只是過客,就算他人知曉我等目的為何,輕易也不會來湊熱鬧的。」餘澤有些好笑的看著李絢。
「陛下遣本王前來江南,雖然只是任職婺州,但前後多有恩賜,也是希冀本王能多走走多看看,同樣也讓他人多看看本王,這樣自然就會忽視其他地方。」李絢心裡沉吟著,轉頭看向碼頭四周。
眼下這座的碼頭,有數百米之寬,船隻來往絡繹不絕。
揚州繁華,大的碼頭大多集中在南北城門之外。
從南方和從北方來往的官員客商,都在南北碼頭停留。
李絢一路從神都而來,沒有刻意的招搖,但也沒有刻意的低調。
真正關注他的人,都知道他到了哪裡。
他們反應和動作,多少能夠反應他們的心態。
「我們先在驛館住下,然後讓人將拜帖送到揚州大都督府,稍作洗漱,下午先去拜會竇長史,這位竇長史,可是什麼都知道的!」李絢嘴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。
「王爺,南昌王府和竇家並無多少牽扯,就怕人家只會隨意應付,到時我們想要調兵遣將都不容易。」餘澤臉上露出一絲擔憂之色,他們這一趟前往婺州,最大的問題還在於兵將不足。
真正經歷過戰陣殺伐的兵將不足,這才是他們眼下最大的問題。
婺州沒有府兵,只有兵曹參軍麾下城防檢校司的人手,其他的就是一般的捕快衙役,靠這些人要守住一座城市,付諸全力,絞盡腦汁,怕也只能勉強做到,想要進山剿滅叛匪,就更是遠遠不夠了。
李絢除了要在婺州訓練兵卒以外,還需要從外地調集歷經戰陣殺伐的兵卒。
揚州大都督府和越州都督府的府兵是最好的物件。
「無妨,先見見再說,不管如何,他總要給本王三分薄面的。」竇玄德雖然是揚州大都督府長史,從三品的***,但李絢是從一品的當朝郡王,李絢主動上門拜訪,竇玄德就算是客氣也要客氣一下。
更何況李絢如今是左相劉仁軌的孫婿,李絢就算是不打著劉仁軌的名號,竇玄德也同樣要顧忌三分。
再說了,如今李絢來到江南的真實意圖,就算是能瞞得過其他人,也難以瞞的過竇玄德。
皇帝把他放在揚州都督府長史位上,本就是為了能更全面的絞殺天陰教。
李絢這種送上門的功勞,竇玄德肯放過才怪。
碼頭之上,官船靠岸。
一大隊錦衣華服的千牛衛立刻衝上岸,將四周的官吏,商民趕至一旁,李絢這才登岸。
「王爺,這不大像你的風格啊。」丘貞沐看了四周一眼,李絢在洛陽的時候,能低調儘量低調,怎麼出了洛陽,反而是能高調儘量高調,難道這才是他的真正性格?
「無妨,要的就是如此。」李絢目光稍微向後掃了一眼,除了餘澤和丘貞沐跟在他身邊以外,其他的,包括王勃,尹思貞,孟藉等人都落在後面,毫不起眼。
「丘兄,這一次又是你跟我一起經歷艱難,辛苦了!」李絢難得誠懇的看向丘貞沐,他這個左千牛衛千牛備身,雖然屢次積累功勞,但卻始終無法升職。
尤其這一次丘
神積被貶之後更是如此。
明眼人都能看得出,丘神積這一次被貶歙州,是天后特有的手段。
只要成功立功,丘神積返回洛陽立刻就能官復原職。
但一旦失敗,丘神積立刻就會如同閻莊一樣,永遠的留在江南這一帶。
「跟隨王爺不過一月,下官就已經積轉三轉,只要再有一轉,便可升任左千牛衛司軍校尉,從五品上。」丘貞沐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。
從五品上的司軍校尉,雖然比不上李絢的正五品下的婺州別駕,也比不上丘神積正五品上的歙州,但畢竟已經離的很近了,丘貞沐這一次是真的很想再升一升。
雖然丘貞沐和丘神積是叔侄關係,但在這種事情上,不是誰都願意犧牲自己的利益的,何況他們只是堂叔侄。
說話之間,李絢和丘貞沐一行人已經來到了碼頭後面的官驛。
一名身材肥胖,個子不高的驛丞早就等在門口,見到李絢和丘貞沐來到,趕緊行禮:「洪河見過南昌郡王。」
「手下人多嘴了!」李絢的目光朝著四周掃了一眼,但四周的千牛衛沒一個看他的。
驛丞洪河立刻躬身:「不關諸位軍將的事,調查核實來往官吏身份,是小官的職責。」
洪河雖是揚州這樣一個大城的驛丞,也不過是九品的小官,李絢身上最低的官職也是正五品下的婺州別駕。
「對了,是要核查,」李絢朝後面招了招手,李墨立刻上前,將手裡的錦綢包裹開啟,裡面裝著數十本官憑,李絢笑著說道:「驛丞請一一查查,查驗完畢之後,煩請留出三個院子來,千牛衛住一個院子,本王的僚屬住一個院子,工部,宗正寺和尚藥局的人,還有幾位真人法師住一個院子……三個空院還有吧?」
驛丞洪河有些惶恐的低身:「有的,有的,就是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,需要好好收拾一下。」
一個郡王並不稀奇,江南也有好幾位王爺,但郡王的身邊還跟著一整隊的千牛衛,還有工部,尚藥局的人就很罕見了,驛丞洪河哪裡還敢耽擱。
說完之後,他立刻有些惶恐的說道:「小官立刻著人去收拾。」
看著驛丞洪河有些慌亂的朝驛站內跑去,丘貞沐轉過頭,詫異的看向李絢:「我們這一行,沒有工部,宗正寺和尚藥局的人吧?」
「怎麼沒有?」李絢的神色很淡然,一邊往驛站中走去,一邊說道:「將作監的那些人,本就是工部劉尚書塞進來的,尹思貞師侄在宗正寺崇玄署錄有職司,孟老是尚藥局的前侍御醫,本王之前還是尚藥局的尚藥奉御,再用一用尚藥局的名頭不過分。」
「不過分是不過分,只不過這樣一來,整個揚州都要亂了起來。」丘貞沐臉上露出一絲擔憂。
李絢如今的這副架勢,就是黜置使,觀風使,降臨揚州也不差多少了。
「要的就是如此。」李絢輕聲說了一聲,然後他猛的回身,望向長街的對面,似乎一道身影在某個犄角旮旯裡突然閃過,李絢眼中閃過一絲異色,然後大步朝後院走去。
他們這一行,裡裡外外上百號人,開始不停的搬入驛站當中。
這一幕被很多人看在眼裡,但就在訊息傳入到他們幕後主人身上的時候,一道人影已經藏在驛站外面悄悄觀察。..
黑色的斗笠之下,看不清楚面容,看不清年齡,隱約只能看到一張俏麗的輪廓,和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。
她身上穿著一身灰色的粗布道裝,看那婀娜的身影,這分明是一名年輕的美豔女子。
盯了片刻之後,女子轉身而走,不走大道,專走小巷。
極短上的時間裡,她就已經遠去數條街巷,最後閃進了一片臭氣
熏天,垃圾滿地,十分髒亂,到處都是水坑的街巷裡,一直走到街巷的最深處。
一道及腰高的木門開啟,女子走入,木門關閉。
下一刻,外界的一切汙穢竟然被詭異的全攔在外面,院內一片清香。
一名穿著淡白色襦裙,裡面套著綠色抹胸的三旬美婦聽見聲音從屋裡走了出來,招呼道:「聖女,你回來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