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城遺址北面大約三里處,駐防軍第二營臨時駐地。
指揮使鄭義滿臉悲憤的望著南面的山林,對身邊的三名部指揮說道:“南面都打翻天了,可咱們卻在這裡坐冷板凳!陳參將就是看不起咱們駐防軍,他是不放心!”
鄭義麾下的三個部指揮分別叫做常天明、葛叢、宗元,都是原本鄭義在東昌府時候的老部下,幾人一同在青萊鎮演武堂進修,然後以優異的成績畢業,被幕府兵部安頓在駐防軍第二營任職。
此時三人也是一樣,看著南面的戰場方向,紛紛鼓動鄭義派人前去請戰。
鄭義咬著牙,說道:“好!給我找一隻雞來,我要寫血書請戰!”
常天明、葛叢、宗元頓時傻眼,這荒郊野嶺的,到哪去找雞啊?
就在這時,幾名在外圍警戒的夜不收策馬趕來,幾人還帶來一個受傷的夜不收。
“是前營的人!”
鄭義大吃一驚,帶著三個部下迎了上去,眾人將帶回來的夜不收放在地上,斜靠在一棵樹樁上,葛叢還大聲派人去叫醫官來。
“我找鄭指揮使,快!”
這名夜不收的後背上插著兩支箭矢,因為插入身體太深了,眾人一時之間不敢拔出來。
鄭義眉頭緊鎖,說道:“我是駐防軍第二營指揮使鄭義,兄弟,你是遇到清兵韃子了嗎?”
只見那個夜不收激動的一把抓住了鄭義的雙手,紅著眼、咬著牙說道:“清軍蒙古正白旗萬餘韃子繞過了
長城遺址防線,從防線的東面殺來!卑職是前營右部中總夜不收王聰,請大人快發兵迎敵!”
鄭義當即一拳捶在地上,大叫道:“全營集結!開戰了!”
說完,鄭義又看向名叫王聰的夜不收,只見其瞪大了雙眼,嘴上掛著一絲笑意,已經氣絕而亡了。
帶王聰回來的一名第二營夜不收,此時紅著眼睛說道:“箭矢應該射中了後心,這兄弟是條漢子,硬是提著一口氣一路爬了過來,我們發現他的時候,雙手都已經磨爛了。”
眾人默然。
此時第二營一萬兩千餘名將士快速集結,很快便在樹林中列隊完畢。
鄭義一手拿著一杆鳥銃,一手握著腰刀,看著整裝待發的第二營將士,大聲怒吼道:“正白旗的萬餘蒙古韃子繞路殺來,這是我第一營的首戰,也是咱們駐防軍的首戰,各部將士務必向前,讓那些狗韃子看看,我駐防軍也是大明最強軍,送那些狗韃子去見閻王!”
“虎!虎!虎!”
此時第二營將士都在這裡等得早已火冒三丈,猛然聽聞有大批蒙古韃子兵突然殺來,所有人都是雙眼冒光,如同看到鮮肉的虎狼,躍躍欲試。
“左部在左,右部在右,中部在中,為中軍,全營將士向南平推,以標準戰陣迎敵!”
按照步兵操典上的要求,各營的標準戰陣便是鳥銃手在前,以橫陣迎敵,長槍手、刀盾手在後,隨時準備越過鳥銃手迎戰。
當
然,具體的部署情況,各營都有自己的微調,大體上都是如此的。
很快,第二營的三部將士整隊完畢,隨即號角聲響起,一萬兩千餘名將士中,除了各部隨軍的工匠、醫官和獸醫原地留守,在這裡組建戰事“醫院”之外,軍中的輜重兵也留下了一總,負責從戰場上轉運傷員回來。
最終向南迎敵的兵力,大約有一萬人左右。
鄭義站在中部陣中,望著前後左右密密麻麻、戰意高昂的將士,心中豪氣沖天,大吼道:“前進!”
“雲從龍,風從虎,功名利祿塵與土。
望神州,百姓苦,千里沃土皆荒蕪。
看天下,盡胡虜,天道殘缺匹夫補。
好男兒,別父母,只為蒼生不為主。
手持鋼刀九十九,殺盡胡兒方罷手。
我本堂堂男子漢,何為韃虜作馬牛。
壯士飲盡碗中酒,千里征途不回頭。
金鼓齊鳴萬眾吼,不破黃龍誓不休。”
如今新軍各部傳唱的戰歌,除了劉衍寫下的《漢終軍》,以及戚繼光所做的《凱歌》之外,各營都有屬於自己的戰歌,大多數都選擇了這首《雲從龍》。
此時上萬將士以整齊的軍陣向南挺進,在山地林間居高臨下行軍,高唱著“殺盡胡兒方罷手”,大軍士氣頓時達到頂峰。
很快,大軍前方開始出現數量眾多的蒙古正白旗韃子兵,全都是身穿三層重甲的精銳甲兵,是韃子大軍的前鋒斥候。
那些蒙古甲兵都是神箭手,此
時紛紛放箭射擊,或是大吼大叫的在林子裡穿梭著,還有許多人扔出了梭鏢、鐵骨碌等,第二營中不少將士都被砸中,軍中開始出現傷亡。
可是行進中的第二營將士並沒有慌亂,大軍前方的數千鳥銃手也沒有人開火,所有人都咬緊牙關,憤怒的看著前方的韃子兵,等待著上官的命令。
那些韃子散兵見眼前的明軍軍陣嚴整,自己的襲擾根本不起作用,巨大的軍陣整齊劃一的向自己這邊壓過來,心中無不驚駭,紛紛向後退去。
“穩住陣腳,繼續前進!”
鄭義雙眼赤紅,大聲怒吼著,常天明、葛叢、宗元三人各自軍陣之中,看著自己麾下的將士都有傷亡,都已經憤怒到了極點,恨不得立即衝上去搏殺。
很快,南面的林地中出現大批的蒙古正白旗兵馬,那些韃子兵結陣而來,前鋒便是兩千多精銳甲兵,全都舉著盾牌怒吼著衝上來,後面又是一千多巴牙喇精兵,再後面便是數千蒙古韃子兵。
韃子的軍陣中,有數千人已經將騎弓斜指天際,然後在一聲聲號角的指揮下,不斷齊射放箭。不過即便蒙古韃子兵的箭雨是拋射的,此時雙方相距一百多步的距離,對於第二營的殺傷也是零。
不過漫天箭雨的壯觀景象,對於敵軍的震懾卻是很大的,如果換做別的明軍兵馬,此時估計已經軍心大亂,甚至已經開始出現逃兵了。
可是伊拜所部韃子兵
面對的是第二營,雖然比新軍各營稍弱,但也絕對是天下強軍!
“相距一百步!”
前方的傳令兵大聲吼著,鄭義急忙大吼一聲:“停止前進,鳥銃手準備!”
“停止前進!”
“虎!虎!虎!”
第二營萬餘將士幾乎同時停下腳步,前方數千鳥銃手分為三排,每排一千數百人,此時第一排鳥銃手已經舉起鳥銃,隨時可以齊射。
“距敵八十步!”
鄭義怒吼道:“齊射!放!”
轟!
從第一排鳥銃手齊射開始,三排鳥銃手輪流齊射,除了開始有些緊張之外,眾將士很快便找回了平日裡訓練的感覺。平日裡經歷的嚴酷訓練,在此時發揮了作用,所有的鳥銃手可以排除各種干擾,心無旁騖的換防、填裝、射擊,保證橫陣的持續火力。
正在向前推進的韃子兵遭到重擊,前面那些重甲手中的盾牌,根本抵擋不住燧發鳥銃的近距離齊射,更何況還不斷有第二營刀盾手投擲過來的震天雷,在韃子軍陣中不斷炸響。
此時密林之中火光四起、硝煙瀰漫,最前方的清軍陣前的兩千多精銳甲兵已經死傷數百人,緊隨其後的一千多巴牙喇甲兵也有兩百多人的傷亡,如此巨大的損失,讓伊拜痛徹心扉,對提前示警的那十幾個前營夜不收更是恨到了骨子裡。
“弓箭手衝上去!”
伊拜一聲令下,數千蒙古弓手大踏步的行前奔去,同時手中不斷射出箭矢,以蒙古
人特有的“連珠射”技法,持續不斷的對第二營軍陣進行拋射。
此時韃子兵的箭雨剛好可以夠到第二營軍陣的前段,正在齊射的鳥銃手遭到打擊,各部都開始有將士中箭倒下。
“啊!混蛋!”
一名鳥銃手被射中了腋窩,大叫大罵的坐在地上,隨即便被後面的兩名輜重兵拖走。
“傷員,快帶走!”
部指揮宗元看到前方一名鳥銃手捂著脖子倒下,一枚箭矢正好射中其咽喉,急忙大吼著,讓後面的輜重兵過來拖人。
“死了!”
一名輜重兵伸手在那鳥銃手的脖子上試了試,發現已經沒了脈搏,便招呼同伴將屍體拉走。
同時後面的鳥銃手自覺的向前補位,保證橫陣的完整。
宗元怒聲說道:“保持節奏,輪射!輪射!給老子輪死狗韃子!”
鳥銃持續轟鳴著,前方的蒙古弓手並沒有精銳甲兵的三層重甲,頂多就是披著一件棉甲,在六、七十步的距離上,與燧發鳥銃對射,無異於自殺。
那些蒙古弓手的箭矢只要不是射中脖子、面門等要害,第二營的將士憑藉身上的精良鎧甲和頭盔,就能硬抗下那些箭矢。
可是蒙古韃子卻不行,在這樣的距離上,哪怕是身穿三層重甲,大機率也會被擊穿!
雙方對射了一陣,蒙古弓手幾乎是成片倒下,那些趁機舉盾衝上來,想要近身肉搏的甲兵、巴牙喇兵,也紛紛慘叫著倒下。
大隊正白旗蒙古兵在伊拜的督
戰下,竟然能夠緩慢的向前推進著,當然這是用大量的人命對出來的戰果。
“這些都是劉衍手中的輔兵,為何也有如此火力!”
伊拜見識過新軍各營的戰力,也知道新軍各營的旗號,眼前這支兵馬雖然也是山東兵,但是旗號卻是所謂的駐防軍,明擺著就是劉衍臨時拼湊用來充數的輔兵,所以心中也難免有些輕視,想著只要近身肉搏了,就一定可以將其擊潰。
只是伊拜想不明白,劉衍究竟有多少火器,竟然連這些輔兵都裝備了大量的鳥銃?
“衝上去,近戰就贏了!”
同一時間,鄭義看著已經衝到三十步左右的韃子兵,當即大吼道:“所有鳥銃手齊射!長槍手準備!”
數千鳥銃手短暫的頓了頓,然後前排蹲、中排沉、後排直立,三排鳥銃手同時開火,猛烈的火力如同颶風,瞬間席捲了第二營陣前的大批韃子兵,這一波齊射至少帶走了上千人!
緊接著,數千長槍手結陣上前,在三聲“殺!殺!殺!”的怒吼之後,挺槍衝向了已經大亂的韃子軍陣。
這一衝,便是摧枯拉朽,這一衝,數千正白旗蒙古兵當場崩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