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鶴心中疑竇重重,但現在不是他思考的時間。
吳興邦唸完皇帝出的題後,來捧場的大臣們就該從哪來回哪去了。
一眾大佬從殿上退下,瞬間,整個奉先殿再次空闊起來。
小太監們趕緊趁著這檔子功夫,將早就準備好的桌凳搬進殿內。
這些搬來的桌子上都貼了紙,上面寫著貢舉人們的會試排名。
徐鶴排名第一,當然位置就在丹墀下方正中。
等小太監們麻利地將座位安排好後,剛剛退下沒多久,便又重新回到殿中。
就在徐鶴疑惑不解時,突然,他的手裡被塞了一袋子餅和一瓶不知道什麼水果榨得汁。
好傢伙,這半隻腳踏入體制內,果然立馬待遇就上來了。
以前考試,都是自己備食物。
現在,朝廷已經開始發福利了!
其實徐鶴不知道的是,這個餅名叫宮餅,就是唐代的紅綾餅
宋葉夢的《避暑錄話》卷下:“唐御膳以紅綾餅餤為重。昭宗光化中,放進士榜,得裴格等二十八人,以為得人。會燕曲江,乃令太官特作二十八餅餤賜之。”
都是老傳統。
不過,新鮮事也有,就是發到每個考生手裡的果汁。
往年殿試都是在殿角備有茶水,考生們自行取用。
沒想到今年至正帝大方了一回,竟然還給考生髮果汁!
等考生們全都領了福利,吳興邦正式宣佈,至正三十七年丙辰科殿試便正式開始了。
各人按照桌角尋找自己的坐位。
徐鶴剛剛坐下,就有禮部官員拿著試卷遞給了他。
他連忙展開一看,我靠,終於知道大伯為什麼要考他視力了。
這尼瑪會元的位置正好在大殿正中,本來就是背對殿門,身體擋住了光線,再加上殿深處本來光線也不好,試卷字再小一點,簡直要了命了。
領了試卷,就可以開考了,試卷的第一開前半頁可不是用來答題的,這裡要寫上履歷三代。
內容為:應殿試舉人臣某,年若干歲,系某省某府縣人,由附生或增生、貢生,應某某年鄉試中式,由舉人應某某年會試中式。
進應殿試,謹將三代腳色來列於後。
下面寫曾祖某、祖父某、父某,已仕、未仕,於三代長輩的名字下方註明。
試卷用白宣紙裱四層,大為十五開。
前六開是素頁,以用作寫履歷彌封,後九開才是給你寫策文的地方。
大魏朝殿試,只考一天,而且不給燭,這也是沿用了前朝的舊制。
宋代隆興年間,侍御史劉國瑞有“宮廷之間,自有火禁;貢舉之條,不許見燭”之句。
不過也有破例的時候,英宗二年時,江西人曾棨就曾經在殿試中破例點了蠟燭寫完了策問。
當時英宗親策於庭,可不是現在的至正帝,來著轉一圈就閃人了。
人家那可是真的從早監考到晚,每一個考生的文章都看了。
當他看到曾棨的文章時大驚:“貫通經史,識達天人。有講習之學,有忠愛之誠。擢魁天下,昭我文明,尚資啟沃,惟良顯哉!”
考試結束,直接授翰林修撰。
不過曾棨也確實牛逼就是,他文名很盛,年輕時就被時人稱為“江西才子”,那次殿試,一篇策文直接肝了兩萬字,英宗看完估計肝兒也顫了。
沒辦法,從沒見過這麼能吹的人。厲害,我給你狀元,你別再肝一萬字,吃不消!
當然,這些都是玩笑話,人家牛逼是真的牛逼。
不過徐鶴也有肝兩萬字的能力,但他肯定不會幹出這種事來。
一是本來就是冠冕堂皇的題目,皇帝壓根就沒想透過這種題目採納什麼意見和建議,他寫這麼多,不過對牛彈琴罷了,沒什麼意思。
二是,所謂言多必失,既然皇帝的本意是針對秦硯,那他寫得越多,他的個人立場就越清晰,說秦硯壞話,吳興邦高興了,萬一秦首輔知道怎麼辦?
歇歇吧,官樣題目那就寫官樣文章。
反正他對什麼狀元頭銜,也不過得之我幸,失之我命的態度。
想到這,他將墨細細磨好,蘸筆先將三代履歷寫了。
這時,邱騰轉轉悠悠來到他的身邊。
看完徐鶴的字,就連邱騰這種求全責備的老儒生都不得不感嘆,這小子的字是真的端正,不拿去抄書實在是太可惜了!
這殿中本來光線就差,這老夫子往旁一站,徐鶴直接就像在暗室寫字一樣,書寫感糟糕透了。
特麼,能不能往旁邊稍稍?
很煩有沒有。
眼看著老夫子不走。
徐鶴直接把筆擱下了。
邱騰見狀還以為他要思考,頓時饒有興趣的想看這小子怎麼寫這策文。
可眼看過去半炷香的功夫了,這小子還是閉目養神,一點沒有動筆的意思。
邱騰總不好一直站在他旁邊等人動筆吧。
無奈,他只好裝模作樣四處看了看,終於挪動了腳步。
這邊他剛走。
徐鶴便拿起筆直接開寫。
邱騰一轉腦袋,臉都黑了。
我靠,這小子合著是嫌老夫呆在旁邊礙事……
很受傷有沒有?
徐鶴一方面是真得因為光線太差,他沒辦法動筆,二也是在腦中構思文章應該怎麼寫。
官樣文章,自然要花團錦簇。
拍馬屁,我向來是十分擅長。
想到這,他提筆直接在卷中寫道,
臣徐鶴
臣對:
臣聞圖天下之大治者,必急天下之大務;急天下之大務者,必斷天下之大本。
大務者何?
任廂是已。
寫到這,他聽了聽,下文要慎重,考慮一二再動筆。
繼續……
大本者何?修身是已。
嘿嘿,你以為我要談選相,其實我跟你繞回儒家的老路子上,直接談修平治齊。
孔聖就是好,理論支援儲備很充足。
什麼話題都能繞到另一個話題上去。
這就是有系統的哲學三觀的好處。
不得不說,徐鶴再次覺得,孔老夫子這個人確實是——牛逼。
這不,給咱們解決實際困難了呢!
繼續……
相不任,則事幾嚴脞(瑣碎的意思)而不能獨理;身不修,則賢否混淆而不能以周知。
是故為人君者,不患天下之難治,而患不能任相。
不患輔相之非人,而患不能修身。
身既修矣,而賢相之不得,治功之不成者,未之有也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