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理先生對面的年輕人聞言笑道:“大驚小怪!”
“不過是朝廷的漕船罷了,咱們見得多了!下去!”
中年人還沒說話,可那個叫子理先生的人道:“等一等,咱們距離江邊不遠,要不去看看吧!”
年輕人勸道:“先生,這種運糧的船隻,每隔三五天就會過來一批,你不知道,這些船大多都是從江西運糧去淮安府的!到了京口一代,就靠我們這些人把糧食轉到內河的船上,我們都見怪不怪了!”
上首的中年人也道:“是啊,先生,你奉首輔徐閣老之命前來襄理我等接應合肥的兄弟,一路上繞過多少官兵的哨卡,好不容易到咱這,咱一定要盡地主之誼啊!”
子理先生已經很反感這對父子一唱一和了,但為了顧全大局,他還是笑道:“還是去看看吧,我剛來,正好也熟悉熟悉情況。”
上首的中年人聞言,看了看自己的兒子,最後才語帶不悅道:“那行吧,天樞,你帶著先生去看看!”
說完,起身一拂袖子便離開了堂屋。
那個叫天樞的年輕人也很是不耐煩道:“先生,跟我來吧!”
土橋河鎮其實並不大,眾人駐紮的地方距離江面很近,之所以張景賢一直拿土橋河鎮沒辦法,一是因為這幫人的水軍很是厲害,二是兵力實在短缺。
他要重點防備合肥之敵,並不敢把有限的兵力拿來土橋河這冒險。
在徐鶴之前給他設計的方案中,土橋河並不是關鍵,只要擊潰了合肥之敵,土橋河這幫反賊自然潰散。
所以,這幫人才在這裡安然紮根下來。
剛開始時,這幫人也擔心朝廷大軍的清剿,但過了兩月,朝廷那一點動靜都沒有。
這些人也漸漸放鬆了下來!
來到江岸邊時,那個叫子理先生的年輕人看著遠處寬闊的江面上,肉眼可見的範圍內沒有任何船隻,正疑惑間。
一個長相姣好,卻身穿男裝的女子走到二人面前道:“大哥,官軍在三里之外,馬上就要到了!是不是要讓內河的船隻準備好,事有不諧,立刻讓兄弟們上船?”
天樞看了看眼前這個女人,冷哼道:“是你叫人去通知爹的?”
那女人見他神色不善,臉上的表情也變了,語氣乾巴巴道:“沒錯,就是我!”
“哼,你一個女人家,做好教中的事情便好,帶兵打仗那是男人的事,你跟著摻和什麼?”
“你!”那個女人臉色青一陣紅一陣,但礙於外人在場不好發作,只能瞪了一眼天樞不再說話。
子理先生見狀,眉頭微微皺起道:“這位小姐,你叫人通知把頭,是不是這次來的官船有什麼不同?”
那女人看了一眼子理先生道:“沒什麼不對,但時值初春,並非運糧的季節,平日裡五日有漕船經過方為正常,這次只過了三日,便又有船來,恐有蹊蹺。”
子理先生還沒說話,那天樞怒道:“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?”
“如今咱們的人馬在江西和湖廣鬧得正凶,朝廷大兵雲集袁州,那麼多人馬,吃什麼?喝什麼?還不得靠朝廷運糧?”
“糧食早就在秋冬兩季運到淮安府去了,此時朝廷迫不得已,只能再從淮安府把糧食運回來,懂嗎?”
“不然前些日子,張景賢為什麼發瘋似得要打通長江航道?”
天樞的這些話說得很有道理,那女子和子理先生也從中挑不出毛病來。
但女子還是堅持道:“大哥,行軍打仗我們又不懂,所以才要處處小心,以防壞了陛下的事啊!”
“那是你不懂!”天樞用鼻子發出一聲冷哼道,“我蘇天樞自幼苦讀兵書,這山川地理,日月星象,排兵佈陣樣樣精通,這等小事,我心中自是有數,還需要你來教我?”
“好了,好了!”這時,子理先生打斷二人道,“賢兄妹不必再爭。”
“我自知道天樞兄人中龍鳳,但令妹謹慎也是對的!反正來都來了,不如且看看再說!”
子理先生是【朝廷】派來的人,蘇天樞也不好太駁他的面子,只好別過頭去,權當預設。
過了不一會兒,果然,江面上魚貫行來三十多條大船。
當船隊剛剛行入土橋河這段江面時,蘇搖光頓時發現了不對。
“他們的旗子!”
漕船的旗子一般都是土黃色三角旗,在旗子的中間有【漕】字字樣。
但這次來的漕船,卻打著山東濟寧兵備道的旗幟。
“濟寧兵備道的船怎麼會出現在咱們這?”子理先生皺眉道。
“哥,這些船看著古怪,要不叫兄弟們上前試探一番吧?”女子問蘇天樞。
蘇天樞轉頭冷笑:“你懂什麼?濟寧兵備道是專管山東境內的河鹽等務,兼幫巡漕,肯定是漕運衙門臨時湊出來的大沙船,為了多運糧食!”
“可是!”
蘇天樞瞪了她一眼,又看了看江面冷笑道:“你們若是願意在這吹風那便吹吧,我先回去了!”
說完,甚至連招呼都不打一個,轉身就離開了!
“大哥……”女子急忙去喊,但又怎麼可能把他叫回來,蘇天樞此時早就上了馬,撥轉馬頭自顧自離開了。
沒了蘇天樞,這裡的兵,女子一個也調不動。
她對子理先生拱了拱手歉意道:“譚先生,我大哥這個人……”
子理先生原來姓譚,名叫譚綸、字子理,江西宜黃縣人(江西撫州)。
是【朝廷】派來幫助土橋河聯絡合肥的【兵部主事】。
不過因為土橋河的守軍都是些江湖人士,他們對朝廷的規矩都瞧不上,更別說【小朝廷】的什麼兵部主事了。
譚綸先是對女子微微一笑,接著看向江面暢行無阻的朝廷官船,他第一次感覺到,就靠這幫剛愎自用的草寇,真的能打敗朝廷的官軍嗎?
江面上,艙中的秦烈拿著單筒望遠鏡看向土橋河鎮。
一旁的孫僉事緊張道:“良輔,你為何要掛山東濟寧兵備道的旗號?萬一賊人誤以為我們是山東都司的兵馬,派兵來攻怎麼辦?”
周弼笑道:“孫大人不必擔心,我們若是打著漕船的旗號,賊人才會更加懷疑,但我們打了濟寧兵備道的旗號,對方反而會以為我們心虛了!”
“這就叫虛則實之,實則虛之,虛虛實實,賊人搞不清狀況,自然不會輕易出動的。”
這時,秦烈放下望遠鏡道:“沒事了,咱們趕緊趕路,到達源子港後,就能從安慶府北上冷水關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