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眾人點頭,徐鶴話鋒一轉問道:“表面上看起來,孝順父母的行為是行動上對父母進行孝順。”
“但其實這是我們有一顆孝順之心才會產生這種行為。”
“故而,萬物皆在本心!”
“嘶……”
現場所有人都聽懂了這句話。
包括一直處於打醬油的很多國子監學生們。
“這句話我聽懂了,我們並不是為了孝順而孝順,我們是因為心裡覺得孝順這件事是正確的,我們才去孝順父母的。”
“沒錯,按照朱聖人的道理,孝順父母是天理。但孝順父母的天理並不是在父母身上得到的,父母也沒有教過我們要孝順他們。”
“這難道就是純粹發乎內心的,沒有私心物慾的良知?”
徐鶴聽到這些議論,微微一笑補充道:“關鍵,父母就算離世,我們的孝順之心也不會因此消失!”
邱騰臉色變了。
徐鶴舉的這個例子簡直太棘手了。
按照朱熹的理學,萬事萬物都要搞清楚事物執行的規律。
只有先理清楚執行規律,做事才能心無掛礙。
而徐鶴說了,我們孝順父母,並不是因為把父母給格了。
我們孝順父母,是因為我們發乎內心的想孝順。
那按照你朱熹的言論,父母都不在了,難道我們的孝順之心就消失了?
那我們大魏朝的子民清明上墳又是為了個啥?
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。
徐鶴繼續道:“邱學士這一方的觀點是朱聖人的理學,而唐祭酒此時此刻暫持的觀點是陸九淵的心學。”
徐鶴在這裡特意點明,所有的觀點都是暫持,是純辯論,你們別上綱上線,不要搞人身攻擊。
學術討論搞人身攻擊,很沒品的。
邱騰虎著臉,盯著徐鶴,想聽聽他究竟說出個什麼子醜寅卯來。
而唐煉則笑眯眯的,一邊聽一邊點頭,顯得很輕鬆。
徐鶴劃定了先決條件,保住了自己的退路,然後才繼續道:“在正式提出我的辯論觀點之前,我想先把陸九淵和朱聖人對【理】、【氣】、【心】的不同理解梳理一下,不然,一會兒說起來,我自己怕是都要搞混!”
他這句自我解嘲,一下子把剛剛劍拔弩張的氣氛給搞鬆弛了。
就算是那個不苟言笑的繩衍廳監丞都笑了起來,饒有興趣地等著徐鶴的下文。
“理”的分歧。朱陸都認為理是世界萬物的終極本原。
但是陸九淵藉助的是儒學天人合一的思維模式,以為“心即理”,萬事萬物皆由心而生髮。“四方上下曰宇,古往今來曰宙,宇宙便是吾心,吾心便是宇宙。”
《自雜談》,其與朱熹所說的“理為天地、人物存在之本,是先於宇宙而存在”明顯不同。
結果,朱熹主張由道問學,強調格物致知,即窮物理,強調學習知識的重要性,以為人的道德水準必將隨著知識的增長而增進。
陸九淵說“明心”,要尊德性,強調為學的目的並不僅僅在於增進知識,而是為了實現道德的至高境界。
因此,儒家經典的學習與研究、對外界事物的認知與把握,都不可能直接有助於實現增進道德境界的目的。
因為人的本心就是道德的根源,因此只要擴大、完善人的良心結構就能實現增進道德的目的。
聽得懂的,若有所思地品味徐鶴話中的意思。
聽不懂的……算了,他們已經摳腳吹牛逼了!
“下面來說說【氣】的分歧!”
陸九淵的概念中,“氣質”只是一個生理、心理意義上的問題,指的是人的一種心理或生理狀態。
他認為,人的這種生理心理品性和人的社會行為之間雖有聯絡,但並不是必然的、唯一的關係,即人的氣質並不能決定人的善惡賢愚,並不能決定人的最後歸宿,學能變化氣質。
朱熹之氣是和理相對的概念,既指宇宙萬物生成的基礎,構成萬物的物質材料(一草一木),又指形成人物(善惡賢愚)之別的內在因素。
最後是【心】的概念。
朱熹認為心是分為“人心”與“道心”的,道心是天理的體現,是“原於性命之王”,是義理之心,是人心的主宰;人心是氣質的表現,故而必須接受道心的主宰和統領,此即“心統性情”。
陸九淵認為人心道心只是從不同方面描述心的性質狀態,如果將二者對立起來,則分明是“裂天人為二”,心是人的本質所在,是倫理本能。
徐鶴說得很慢,儘量讓每個想聽的人都能聽清,並且還給大家留出了思考的時間。
最後徐鶴解釋道:“回到剛剛開頭時,我舉的例子。”
“那能不能可以認為,宇宙內事乃己分內事;己分內事乃宇宙內事。”
“能不能認為,宇宙便是吾心,吾心便是宇宙”
“也就是說,心即理。不管是天理、人理還是物理,都只在我心之中!”
“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往古來今,概莫能外!”
突然,徐鶴身後有個士子“悟了”:“徐公子,我悟了,就好比讀書,我們只要發明本心,那就不用多讀書,在書裡求道理了!以後我們就不用讀書了,只要多問問自己內心,那什麼道理都能明白!”
特麼!
徐鶴差點摔了個跟頭。
他轉頭看向剛剛那個說話計程車子。
只見那士子滿臉激動,一副發現了人生寶藏的激動表情。
大兄弟,我特麼不得不佩服你真是個人才。
恭喜你……
特麼答對了!
徐鶴點了點頭道:“這位兄臺說得沒錯,陸九淵有話【學苟知本,六經皆我註腳】!”
“啊……”
“還能這樣?”
“那我讀書幹個球啊,回去回去,一大早困得要死,最後讀書頂個蛋用,我只要睡覺時把心捋明白就行了!”
聽著下面吵吵嚷嚷一片。
邱騰再也忍不住,一拍桌子吼道:“荒唐!荒唐!都給我安靜!”
邱老夫子炸裂了。
徐鶴這番話已經不能用異端來形容了。
簡直是邪說!邪說。
幸好大魏朝沒有火刑。
不然喬爾丹諾·布魯諾的殉道士頭銜,徐鶴今天穩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