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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晚的夢境,乾乾淨淨。
睡得好,起得早,第二天天剛亮,魏棶跟長輩拜過年就說自己想出去逛逛。
從小鎮上晃盪過去,踏著晨間溼氣濃重的青石路,從街頭走到街尾,她將每一棟樓、每一塊磚、甚至牆縫裡頭的青苔野草都細細觀察了一遍。
魏棶半天構思不到,不知不覺就都起嘴,拍掉從石頭牆上摳下來的碎泥塊。
天光微漾,她沿著小路,熘熘達達地來到小街盡頭,那邊雪地上依然腳印斑駁,她撥開灌木,小心地跨過繁密的矮植叢,沿著腳印往上走。
這裡的山林儘可能地保留了原貌,山裡有峽谷和溫泉,泥地上印著的腳印往同個方向延伸,踩出了一條迂迴曲折的小道。
天邊漸漸泛了白,小道一路往上延伸,她走了挺長的一段,前方溼氣愈發重,隱約可聞汩汩水聲。
魏棶這才露了笑,加快步伐往前走。
矮叢間穿行總有枝枝杈杈煩人,走了一路勾一路,實在是不勝其煩。前方白氣飄來,足下泥土愈溼,灌木漸稀,就在前方豁然開朗、魏棶面露驚喜之色時,卻驀地腳下一滑。
嘩啦一聲,她跌坐在泥地裡,驚出一身虛汗。
幸好天冷穿得厚,又有靴子護踝,就是情急之下一陣亂抓,被枝杈刮破了手心,但還好問題不大。
她鬆了口氣,扶著樹幹慢慢起身。
摔過一跤後學乖了,她把掌心沙土輕輕拂去,扯出衣袖來裹住手心,才繼續往前,小心地選著平坦些的地方下腳,一步一步,最後終於見著那片仙氣鳥鳥的谷底溫泉。
天色大亮,魏棶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畫板,很隨意地塗抹著顏料。
視覺抓取到的影象映在腦中,像虛渺的霧氣驟然凝華,思維空前清明。
靈感像山谷裡的泉水,自地縫裡源源不斷地湧現,魏棶手上的速度越來越快,一筆接一筆,皆無需猶豫,下手就是恰到好處的線條。
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酣暢淋漓過了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不知過了多久,魏棶終於停下手中畫筆,抓著肩膀捏了幾下。
“要不要歇會兒?”
猝不及防,身後突然冒出陳禕頔的聲音,嚇得魏棶顏料盤差點飛出去。
“你走路為什麼沒聲音!”魏棶轉身怒道。
“是你太專注了,我都到挺久了。”陳禕頔說著,從岩石上跳了下來,從包裡掏半天掏出個保溫杯來,“來,喝熱水。”
魏棶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來,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,才仰頭喝水。
溫熱的水沿著食道下肚,將暖意帶遍周身百骸,她就像一隻剛從冬眠裡甦醒的松鼠,舒服得尾巴都蓬了。
“這是什麼,還挺好喝的。”魏棶問。
“不知道,”陳禕頔如實說,“我媽配的養生茶,她說也適合你喝。”
魏棶又喝了兩口,摸了摸肚子道:“回去吧,我餓了。”
話音剛落,就見陳禕頔變戲法似的拿出保溫飯盒,“給你帶了點牛奶燕麥粥。”
接著摸出個雞蛋來晃了晃,“還有這個。”
然後又拿出一次性手套套在她手上,“條件不好,將就一下。”
魏棶:“……”你是哆啦a夢的口袋嗎,怎麼什麼都有?
魏棶坐到陳禕頔身邊,就著陳禕頔盛出來的燕麥粥慢慢啃水煮蛋。
“哦對了!還有這個。”
陳禕頔怕水煮蛋沒味兒她咽不下,特意帶了些肉鬆讓她搭配著吃,讓舌頭味蕾不那麼單調。
魏棶被他這般周全伺候得有點麻木。
“你吃了沒?”
“吃了。”陳禕頔笑著蹲下來給她拍褲腿,“怎麼畫個畫也能整出一身泥?”
那口氣就跟家長看到自家乾淨漂亮的孩子外出滾了一身泥似的。
魏棶嚥下最後一口雞蛋,毫不掩飾地朝陳禕頔伸出了手,“喏,不小心摔了。”
陳禕頔幫她脫了一次性手套,注意到她用衣袖遮住了半邊手掌。
袖子挽上去,現出細碎的擦傷。
這種傷對任何人來說根本不叫傷,但出現在魏棶白淨的手上就很礙眼了。
“還傷哪兒了?”魏棶粥還沒喝完,陳禕頔就跟個老媽子似的繞著她轉,上上下下細細檢查了一番,“崴腳了嗎?”
“沒有。”魏棶乖乖道。
陳禕頔微微蹙眉:“畫完了嗎?畫完我先幫你收拾了,趕緊回去處理傷口。”
魏棶盯著他,突然低頭笑了出聲,“處理什麼傷口?馬上癒合了。”
陳禕頔:“……”
“就是腳滑了一下,”魏棶繼續說,“也就是這兩年沒出去,以前在外婆家住的時候畫畫寫生,我可沒少到處跑,有時候就不是摔一跤的事。”
說到這裡,魏棶眼角輕揚,身後白汽氤氳,整個人柔和得不像話,或許這就是藝術家,骨子裡終究有一種獨行天涯的浪漫與勇氣。
魏棶看著陳禕頔忙上忙下地收拾畫具,問:“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?我還以為你得睡懶覺呢。”
“你不在,我睡不著。”
陳禕頔沒告訴魏棶,她大清早起床,他幾乎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,還在後面跟了一段,確認了方向後才折返別墅給她帶點早餐。
“別人認床,你挺特殊啊,認我,”魏棶調侃過他之後打了個呵欠,“幾點了現在?”
“十點半,你沒帶手機?”
“不是,手機在口袋裡,我懶得拿出來,”魏棶咬著勺子,那邊陳禕頔已經開始收拾調色盤,她指揮道,“顏料紙是一次性的,撕掉帶回去就行。”
陳禕頔像個令行禁止的小兵,魏棶怎麼指揮他就怎麼做,一堆零碎的玩意兒經他手飛快歸位,最後剩下一幅沒幹的油畫,也用分離夾打包好了。
魏棶正好也喝完粥,擦擦嘴說:“回去吧。”
說完就揣著兜往那兒一站,也沒覺得哪兒不對。
陳禕頔這個勤勞的長工,收拾完畫板又過來把飯盒保溫杯一樣樣收好放回他的哆啦a夢口袋。
準備沿著小路下山的時候,魏棶看著來時的泥濘小路臉都皺了。
“為什麼我覺得這路比我來的時候更泥濘了點,”她扯著褲腿吐槽道,“陳總,這裡得鋪條路啊。”
陳禕頔把畫板工具包背在懷裡,聞言朝她投去一眼,笑道:“好好好,鋪鋪鋪,回去我就跟專案組說一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