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已經演變到這般的地步了嗎?”
李樗喃喃自語著,把目光投向了更遠的地方。
依稀可見濃煙滾滾,黑霧升騰,大半個城區都被籠罩在一片硝煙瀰漫的氣氛之中。
“城中已經死傷慘重,數條街區失守,喪命百姓多達過萬以計!”迎接他們的官員面上再也沒有了剛開始的笑意,帶著幾分凝重道,“我們不得不放棄了城中西南一角,以街為壑,嚴密佈防。
但就算這樣,也沒有辦法阻止那些布妖蔓延……”
“你們有沒有把真相告知百姓,讓他們有所防備?”
突然,李樗轉過頭,目光緊盯著那官員,問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。
“這個……”官員遲疑了。
“為什麼不通告他們!哪怕只是告知部分真相,也能多一些人活下來!”
“詭譎之事都是機密,實在不宜為百姓所知呀。”
“放你孃的狗屁,告知邪魔弱點和對付辦法,關詭譎之事什麼事,你們分明就是不想擔責!”
李樗冷哼一聲,粗暴打斷了對方的話。
但就算這樣,他也沒有辦法說這城中的官員做錯,因為他們的確是按章行事,嚴密的保守住了詭譎事件的秘密。
“誰是這裡的鎮魔司百戶?本官要立刻見到他!”
“鍾百戶就在對面那條街,小的這就去把他召來……”
“不必了,立刻備馬,我過去找他!”
不一會兒,李樗雷厲風行地趕到鍾丞所在的街道,見到正親自帶人巡邏的鐘丞。
他身上穿著一副皮甲,旁邊諸士兵有些穿甲巡邏,也有穿著草編的草裙,打著赤膊散落在各處,警惕張望。
“你們是……”鍾丞只看一眼就愣住了,連忙上前行禮,“參見大人,敢問這位大人是……”
有道是先敬羅衣後敬人,李樗身上穿著鮮亮的飛魚服,頭戴官帽也是四品以上才能佩戴,身邊還跟著一群鮮衣怒馬的司部精銳,絕對不是平常角色可比。
鍾丞也不知道對方的具體身份,但卻明白一點,對方的官比自己大得多。
“我乃司部衛鎮撫使李樗,奉命來此督導你等對抗邪魔布妖,處置陰山妖窟案諸事,你就是鍾丞?”
“下官正是。”
“我聽說了你果斷處置城中事件的事蹟。”
李樗面色稍霽,點了點頭,跳下馬來。
鍾丞卻是神色黯然:“只可惜還是無法阻止布妖蔓延,現在它們已經佔據了大半個城區,霍將軍下令以尚未被布妖侵襲的中線為界,放棄城西,接引百姓。”
李樗莫名的想起了當初的興道坊大火,無奈的搖了搖頭:“現在看來,也只好如此了。”
說話之間,突然有人騎著快馬飛奔而來:“百戶大人,百戶大人……他們成功了!”
“是嗎?”鍾丞轉頭看去,卻見那騎馬的使者跑了過來,跳馬半跪於地,興奮稟報道,“城南馬家商行,林家商行,陳家商行庫存的布匹都已經被燒燬,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有大量布妖衍生……”
原來,他剛才派了人去燒燬那些被收繳的布匹。
由於那些富商大賈阻止,官府並未來得及及時處置那些東西,留在無人看守的淪陷區,將會形成極大隱患。
鍾丞這也算是豁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搗毀它們,因為那些都是富商大賈的財產,哪怕是在這緊要的關頭,也要擔不小干係。
李樗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:“鍾百戶勇於任事,忠勇可嘉啊,城中可還有別處地方存在類似的隱患?平常百姓家的衣裳布匹我們無法處置,但那些布莊,商行,還是可以對付一番的。
這件事情也不必你一人擔著了,本官命你們即刻再派人手將其燒燬。”
“大人,您……”鍾丞沒想到李樗竟然會當場支援自己。
“別愣著了,趕緊行事!”
“是!”
……
城西一隅,城中百姓嚴元第家,一大兩小三人躲藏在自家屋子後面的地窖中瑟瑟發抖。
嚴元第是城中的秀才,屢試不中,早已心灰意冷,找了個大戶人家的蒙學教師活計,平素給人寫寫書信,對聯之類的賺些外快為生。
本來以他才學,這樣的日子雖然清貧,也還算過得下去,但卻沒有想到,有朝一日竟然會遭遇這樣的大難。
先是城中一片大亂,有人大喊道:“妖孽作祟了!”
他想要跑出去,想到家人,又回去張羅,結果已然被封鎖街道,走之不及。
城中遍佈布妖,各種衣裳褲子被衾都彷彿著了魔一般活動起來,四處追殺活人。
鄰里鄉親相互擁擠,逼塞於道,被追上絞殺,復又有人放火燒布,結果點燃屋子,活活悶死。
有人被逼上房梁屋頂,牽扯絆住,紛如雨落,跌得手腳摔斷,肝膽俱裂。
及至屋子裡面的諸多衣裳布匹也跟著活了過來,源源不斷加入邪魔大軍,眾人驚慌失措,四散奔逃,卻又不知方向,鬧得一團亂麻。
嚴元第比起普通百姓機敏許多,第一時間就把自己兩個孩兒藏了起來,但卻只見屋中妻子手舞足蹈,彷彿著了魔一般在那裡亂顫。
慌亂之下,忽然見其脖子扭轉,手腳折斷,進而衣裳脫落,瞬間將其剝得精光。
原來是她身上的衣裳也成了邪魔,正在縛殺原主,掙脫其身。
嚴元第悲痛欲絕,幸而想起之前有人利用火把對付布妖之事,將其引到火場邊緣才脫身。
返回家中地窖,孩兒哭問孃親,又言腹中飢餓,嚴元第悲從中來,禁不住也是嚎嚎大哭,心中悵然,不知所以。
一夜惶惶無助,熬到了第二日天明,出去檢視詳情,這才發現,自己已經算得上是極其幸運。
因為自己和兩個孩兒至少還活著,而鄰居街坊死難者十有八九,早已屍橫滿地。
他們絕大部分都是被衣裳勒脖或者長布活活絞殺致死的,嬰孩兒童氣力不足,首先蒙難,繼而又是老弱病殘,在此之後,或許是布妖數量不斷增多,青壯勇健者也再無法倖免。
反而是他這樣的文弱書生,因為一路都注意躲避,反而倖存下來。
他所見的死難者,無論男女老少俱皆赤身散發,隱私盡露,當中又或有焦頭爛額,斷臂折脛者一息尚存,低聲呢喃中,嗷嚎如鬼泣。
滿街上下,死難者交臂疊股,手足相枕,狀態親暱,實則極盡恐怖,令人如見地獄。
“天哪……怎麼會變成這樣?”
嚴元第身軀一顫,險些癱軟在街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