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然已經進了九月,但是山裡的天氣已經冷了下來,周弼將自己帶來的斗篷也給徐鶴披在身上,但徐鶴依然覺得進了林子,身上陰寒無比。
可到了袁仕口中所說的營地不遠處時,徐鶴竟然看見很多頭髮花白的老翁老嫗,和年未及冠的少年在林中伐木。
他們衣著襤褸單薄,有的人甚至還赤著腳。
看見徐鶴等人來時,甚至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。
“這些人……”徐鶴看向袁仕。
袁仕道:“這些人還算好的,他們都是伐些雜木,等到了林子深處,有樺木和松木的地方,那才是青壯年呆的地方!吳家的監工就在那!”
“那這些人他們不會跑嗎?”
袁仕嘆了口氣道:“跑不掉,這地方左右都有大軍,鑽林子,鑽溝子也全都是吳家伐木的人,一旦被發現,他們是肯定要死的,他們的家人也要跟著受牽連!”
就在這時,一個五六歲的女童突然不知從哪個草叢裡鑽了出來。
只見她頂著枯黃的髮梢,留著鼻涕赤著腳似乎正在追什麼小蟲。
一路追趕,可能太過專心,沒有注意到徐鶴等人,出了草叢便一頭撞上了一名親兵的馬。
那女孩撞到馬上,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,這時蟲也沒了,抬起頭突然發現那麼多人坐在馬上低頭看她。
女童見狀頓時被嚇哭了。
她的哭聲終於讓周圍麻木的人群抬起頭來。
等他們發現女童時,全都停下了手裡的活,警惕地盯著徐鶴等人。
這時,突然一個老嫗衝了出來,抱著女童就跪在地上給眾人磕頭:“各位大老爺,小孩子不懂事,衝撞了各位老爺,求各位老爺恕罪啊!”
說完,蒼白的腦袋連連叩在地上。
而他身後伐木之人也抓著斧鋸漸漸圍攏了過來。
見到這些人神色不善,親衛們連忙拔出刀來警惕地看著他們。
周圍氣氛突然安靜了下來,安靜到只有女孩的哭聲和山間的蟲鳴。
就在劍拔弩張的時候,徐鶴皺眉道:“拔刀幹嘛?一個孩子而已!收起來!”
眾親衛連忙齊聲應【是】,紛紛將刀收回刀鞘,但神情中還是有些緊張。
林間的民夫雖然看見徐鶴等人收起兵刃,但他們依然用冰冷的眼神打量著他們這群陌生人。
徐鶴翻身下馬來到那個女童身邊,看著她乾瘦蠟黃的小身板,髒兮兮的小臉蛋,手不由自主伸了出來想要揩去孩子臉上的髒汙。
但他的這個舉動頓時引起周圍民夫的警惕:“你想幹什麼?”
“住手!”
……
袁仕這時候走了出來拱手道:“各位各位,這位老爺不是我們山廠的人,大家不要緊張!”
徐鶴他們本以為這幫人會因為袁仕的話,放鬆對他們的敵意。
誰知這幫人壓根不看袁仕,只是緊盯著徐鶴。
袁仕尷尬一笑道:“各位,這位是來自京城的徐大人,咱們對大家沒有惡意,你們都回去吧!”
眼看眾人還是不走,徐鶴嘆了一口氣,將周弼給他的披風取了下來放在女童身邊的老嫗手上:“這位大娘,這是你家孫女吧,天這麼冷,來,這披風給孩子裹上!”
那老嫗見徐鶴臉上含笑,將披風遞了過來,她猶豫地看了看披風,又轉頭看向身後的眾人,可手卻始終沒有接過披風。
經過了最初的慌亂,又見徐鶴說話溫柔,女童倒是對徐鶴漸漸放下了戒心。
她吸了吸鼻涕好奇地打量著眼前之人。
徐鶴見老嫗不接披風也不說話,於是笑著將披風一展,直接披在了孩子的身上。
眾人見他有動作,紛紛舉起手中的斧鋸。
但見徐鶴是給女童披上披風,頓時又放鬆了下來。
那小女童突然被溫暖的披風裹住,手裡摸著披風柔軟的面料,轉頭看向老嫗道:“奶,這衣服好暖和!狗兒好喜歡!”
徐鶴笑道:“孩子,剛剛這些大哥哥有沒有嚇到你啊?”
小女童鑽進老嫗的懷中,忽閃著大眼睛不敢回話。
徐鶴笑了笑沒有在意,轉頭對周弼道:“撞了人家孩子,還好沒事,快,手裡有沒有乾糧,拿給孩子當賠個不是!”
周弼連忙將馬褡褳裡,專門給徐鶴準備的糕點拿來遞給徐鶴。
徐鶴沒有接,而是從袖中摸出手巾,從馬背上取來水囊,倒水將手巾沾溼後,轉身蹲了下來對那小女童道:“你是叫狗兒嗎?”
小女童被周圍這麼多人看著,有些不好意思,但還是強撐著點了點頭。
徐鶴微微一笑道:“叔叔給你吃好吃的,但是你的小手髒兮兮,叔叔先幫你手擦乾淨好不好?”
小女孩轉頭看向奶奶。
老嫗見徐鶴似乎真沒有惡意,於是沒有開口。
徐鶴見狀,小心翼翼拿過小女童的手,認真地給她擦拭,直到整個手巾都黑乎乎時,他才將手巾交給周弼,然後從他手中取來兩個馬蹄燒餅。
這種燒餅是圓形的,空心,餅底周圍有一道凸起的邊,形如馬蹄,吃起來暄軟清香,尤其是周弼他們給徐鶴準備的馬蹄燒餅裡還夾著肉末,那香味頓時將小姑娘的饞蟲勾了出來。
她的一雙大眼睛盯著徐鶴手裡的燒餅目不轉睛。
徐鶴見此,便直接將燒餅放在小女孩的手中溫聲道:“吃吧,吃吧!”
小女童見狀並沒有第一時間吃,而是轉頭徵得奶奶的同意後,這才脆生生地對徐鶴道:“謝謝大哥哥!”
說完將自己手裡的燒餅拿出一個放在奶奶的手中:“奶,你先吃,狗兒再吃!”
此情此景,徐鶴見狀眼眶一熱。
周弼等人也看不了這個,從他開始,到帶來的親兵,紛紛從褡褳裡取出多餘的乾糧。
徐鶴見狀對周圍的人們道:“各位,都來用些吧!”
這些民夫們早就餓得抓心撓膽的,見狀全都意動起來。
徐鶴衝袁仕使了個眼神,袁仕立馬會意,將乾糧收集起來,親自走出路旁的林中給眾人發了起來。
這些人見到吃食,再也忍不住了,紛紛拿起乾糧,像幾百年沒吃過飯似的狼吞虎嚥起來。
徐鶴嘆了一口氣對袁仕道:“走吧!”
說完他撫了撫滿臉餅屑的女孩腦袋道:“慢慢吃,叔叔們先走了!”
說完他跨上馬準備離開。
身後叫狗子的小女孩突然喊道:“大哥哥!”
徐鶴勒住馬韁,小女孩掙脫奶奶的懷抱跑到馬下伸出手來。
徐鶴接過她手裡的東西,拿在手上一看,是個竹編的籠子,裡面裝著一隻翠綠翅膀的蟈蟈!
狗兒笑得天真爛漫:“大哥哥,我吃了你的餅子,狗兒送你一隻叫蟈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