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徐鶴將麻良弼親手寫的條子遞給眼前這位倉大使時,讓徐鶴絕對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。
對方竟然看都沒看一眼道:“麻軍門的條子你放這吧,糧食我是真的沒有!”
徐鶴被他這句話直接整破防了。
這些天在漕運衙門四處碰壁,他徐鶴也不是沒有收穫。
最少還是掌握了漕運的一些門道。
至正十五年後,轉運京師的夏糧數目是四百五十萬石。
光是淮、徐兩倉就佔了十之三四。
就按一半來算,那也是個恐怖的數字啊。
而且,你真當我瞎嗎?
徐鶴看著綿延的糧庫,差點跳起來罵人。
誰知人家倉大使官小架子大,冷笑道:“怎麼?你不信?”
“我常盈倉才多少人,這麼些糧食因為大水受潮,如今所有人都在忙著復曬,哪有人給你裝船?”
徐鶴不信邪了:“我找人自己裝!”
倉大使冷笑道:“你自己裝?少了一粒糧食,朝廷抄我的家,又不是你的!站起來說話不腰疼!”
“可是我們手裡拿著的是麻軍門的條子!”吳德操還在爭辯。
那人撇了一眼道:“就算是玉皇大帝的條子都沒用,受潮的糧食發黴,運到北京,皇上吃了發黴的糧食,砍的是我的腦袋!”
吳德操還想再說,徐鶴一把將他攔下,轉身就拖著他出了門。
那倉大使還在他們身後冷笑道:“下次別來了?來了也沒糧!就你們海陵縣的做派,還想領糧?姥姥!”
吳德操這個暴脾氣,聽到這話,擰著拳頭就要回頭。
徐鶴也想揍人,此刻所有人的心裡都沒他這麼鬱悶。
沒想到搞定了閻王,小鬼卻這般難纏……
不對!
徐鶴轉頭看著常盈倉的大門,摸著下巴沉思了片刻後恍然道:“我又被耍了!”
吳德操罵道:“這還用說嘛?肯定是那個常盈倉的大使還想著要錢!你看著吧!咱們把錢給了,明天就能提糧。”
徐鶴搖了搖頭道:“不對,耀臣兄,你還記得剛剛那個倉大使最後說了什麼嗎?”
“玉皇大帝的條子都沒用?”吳德操道。
徐鶴擺了擺手:“不是,他說你們海陵縣的做派……”
吳德操氣道:“海陵咋了?跟他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淮安府有什麼糾葛?”
徐鶴冷笑:“當然有!”
說罷,他拔腿就走,朝客棧走去。
當他二人回到客棧,望眼欲穿的胡縣丞眼睛一亮,從大堂裡跳起來迎了上來:“怎麼樣?明天上午能走嗎?”
徐鶴嘆了口氣將剛剛的事情對老胡說了。
胡縣丞聽完,一把將手中的蒲扇摔在地上罵道:“做官的,甭管大小,全都該殺!”
一旁的吳德操臉色古怪地看向胡縣丞。
但他如今已經氣瘋了,就在人家酒樓大堂中,也不顧及周圍行人的詫異,跳腳大罵。
徐鶴拉著他來到一旁,臉上陰沉道:“麻良弼壓根不想放人,給我們的條子估計也是堵住悠悠眾口!”
胡縣丞聞言嚇了一跳道:“他怎麼敢?”
徐鶴於是將羅教的事情和縣衙裡聞香堂主的關係說了出來。
這下子把胡縣丞嚇得手腳冰涼:“你,你是說,這漕運衙門的頭頭,朝廷得從二品大員,竟然是邪教的信眾?”
徐鶴搖了搖頭道:“不僅是他,結合這些天的遭遇,我估計漕運衙門早就被羅教、白蓮教這些道門組織上上下下都滲透了!”
胡縣丞這下子徹底不淡定了,他也不想要糧食,也不管什麼黃家了,只覺得自己在淮安府這麼些天,能平安待著已經是祖上積德!
“兄弟,咱們回去吧?漕督衙門都是些鬼啊,這官我也不做了!太嚇人了!朝廷的一個大衙門,裡面的人全是些妖魔鬼怪,這兩天我還跟他們吵了好多次!別走晚了,連淮安府都出不去!”
徐鶴見他被嚇得不輕,於是只好安撫道:“實在不行,災民要緊,還得辛苦大哥一趟,去縣裡把那些妖人提來淮安!”
胡縣丞咬牙切齒道:“媽的,太便宜那幫妖人了吧!”
徐鶴苦笑一聲:“那又有什麼辦法?城裡城外那麼多張嘴等著呢!放走幾個妖人咱們還能再抓,但那些災民死了可就不能復活了!”
胡縣丞糾結了半天,這才嘆了口氣道:“兄弟,這官兒我怎麼覺得越做越不是滋味呢?”
徐鶴沉默良久,這才緩緩說道:“那是因為胡大哥還有良心!”
胡縣丞砸吧砸吧嘴,細細品味了一番,最後一拍桌子罵道:“這他媽什麼混賬世道?”
說完後,兩人相顧無言,一臉的頹喪之氣。
就在這時,突然門外有人道:“請問海陵縣來的徐相公住在這裡嗎?”
來人穿著一身標營戎裝,齊齊整整的一看就是某位大佬的親兵護衛。
徐鶴見狀皺眉,想到那日姓元的參將,心說難道這姓元得找?
吳德操正在大堂喝茶,聞言連忙將那人引到徐鶴身邊。
徐鶴試探道:“你是元參戎的親兵?”
那人聞言一愣,連忙搖頭道:“不是,我是毛軍門的親兵!”
“毛軍門?”徐鶴與身旁的胡縣丞面面相覷。
這淮安府裡,敢稱自己是軍門親兵的只有兩個。
一個是麻良弼的漕督。
還有一個就是漕司十二總的頭頭,總兵寧國侯毛褘。
之前說過,漕司有軍,參照京操軍分十二總。
這漕軍十二總開啟國伊始,就是寧國侯毛家的地盤。
毛家當年跟太祖打天下,後來因為行事低調,所以頗受歷代帝王的看重。
再加上毛家在漕司深耕多年,所以英宗北遷後,毛家跟英國公呂家一樣,都是難得的實權勳貴。
“毛家?我跟他們也不熟啊?難道是薛永志?”徐鶴心中暗暗嘀咕。
那個親兵見眼前這位半晌也沒個動靜,於是又抱拳道:“請徐公子過府與我家軍門一敘!”
徐鶴點了點頭道:“我去換身衣服!”
那親兵道:“不必了,去我們府裡再換也不遲!”
說完,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。
徐鶴還在好奇,去毛褘那怎麼換衣服。
可到了地兒,徐鶴終於知道,踏馬的什麼叫生活?